□ 疏 雨
写下这个题目,知道会误会的,其实不是曹丕的《燕歌行》,是白燕升的演唱会。
此前,只知道他是央视戏曲频道的主持人,充满人文关怀和书卷气。不知道他还能唱,而且是如此的能唱。
他以豫剧《程婴救孤》开场:不敢频繁地去听《程婴救孤》,每次听完心都隐隐作痛,百感交集;不敢轻易地去唱《程婴救孤》,一腔情愫难平复,害怕太投入。这一段幕后的开场白,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击中了我,是怎样的懂得,怎样的情深,怎样的功底才能将这戏韵和文字糅合得这样让人心颤。他那“为救孤我舍去惊哥亲生子,亲生子啊!……”的一段哭腔,刹那间,让我珠泪难忍,悲恸伤怀。程婴,这位两千多年前的民间医生,把自家团圆生生撕碎,舍生取义,忍辱含垢,胸藏天下。也听过孟小冬、王佩瑜的京剧《搜孤救孤》,也百感交集,暗自感慨,这样的大情怀是用来仰望和膜拜,却是万万不能直视的。虽被千百年歌颂,但赞美和理解之间隔着万水千山。听她们时,我是忧愤、沉思的,许是京剧的表演诠释更内敛含蓄。而听白燕升的豫剧“为救孤……”那种荡气回肠却让我哭出来了,情感一下宣泄了出来,这或许是被豫剧直白铿锵,痛快淋漓的唱腔“击”出来的,这或许是豫剧在情感的表达上大开大合,更具张力的缘故吧。
如果说《程婴救孤》是一曲悲怆苍凉的燕赵悲歌。那么,昆曲和歌曲融合的牡丹一梦,却是游丝醉软,时光停滞,带给我们六百年的跌宕和惊觉:“停一停花影中,烟波雨丝勾起一场牡丹梦,醒来难忘梦春风,谁的明眸浅笑,让人画笔重重……”不由得让我想起,独自站在拙政园的与谁同坐轩,也想在那雨丝风片,似水流年里邂逅一场生生死死的牡丹梦,或许,每个女子都是自己的杜丽娘吧。“有爱的眼里只有姹紫嫣红,白花冢下千古情意浓,牡丹亭前悠然入一梦。”白燕升的深情让我相信他已然醉在了这《牡丹亭》中。
而黄梅戏《风尘女画家》中那段“你我久别方聚首,怎叫离愁别恨方下眉尖又上心头,可知道那海水因何红似胭脂酒……”他的“你我久别”一出,我就听出了“黄”味,黄新德是黄梅名家,他和马兰演绎的《沙滩别》和白燕升演绎的潘赞化在我眼前不断幻化切换,张玉良漂泊风尘,辛酸悲楚,潘赞化的壮志难酬鬓已先秋,不得不和自己的红颜知己离别的怅然、落寞,在心头缠绵悱恻,欲说还休。
燕歌行中,他反串的虞姬,他和史依弘亦戏亦歌的《锁麟囊》,他的河北梆子《滚滚长江东逝水》,他的《剪不断》《蝴蝶飞不过沧海》……在纷呈的流派和唱腔中长袖善舞,自由穿梭。他一路走来,且歌且行,用唱腔,用韵白,用绕怀的音韵,用温润如玉谦谦君子风骨来激活那些故事,那些文字,那些唯美,那些忠义,那些触手可及却又渐行渐远的美和深情。羡慕他,能带着这份深情燕行天下,酣畅的表达,传递梨园里的大情怀,人世里的真性情。
而我却只能怀揣这份陪我走过童年的深情,在我的文字里闪现一点一点。正如我写专栏前,铁栗老师所说:“戏曲已远离我们,她的美,像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,你的写作就是让这个美的背影,闪一下,再闪一下,让人们不至于彻底忘记她。”